2013年4月9日 星期二

佛教病因觀、治療方式與影響: 以魏晉南北朝為中心的探討(四)


佛教病因觀、治療方式與影響:
以魏晉南北朝為中心的探討(四)
劉家銘

三、  治療情形
1.  僧人咒治
2.  齋戒懺悔
3.  業病

三、治療情形
    林富士提到,六朝僧侶為宣揚佛法神奇力量,有許多醫療故事,被收錄
在佛教典籍中。[1]雖然現在所流傳下來的宗教典籍與神怪小說多由佛教徒基於宏揚佛法的目的而記載並且流傳下來保存至今,雖然比較少能從正史中得到更詳細的資料來比照兩者所描寫的情況,但至少由當時的記載中,我們可以看出當時佛教徒對於佛教醫療的理念、與方法。

        兩晉南北朝時的情形,在梁武帝時有一官員名叫郭祖深,他因為武帝從信佛教而荒廢政事,因而上奏,其內容中有一段比喻的描述,

臣見疾者詣道士則勸奏章,僧尼則令齋講,俗師則鬼禍須解,醫診則湯熨散丸,皆先自為也。[2]

得知佛教的看法認為若是鬼病,則用咒禁加以治療,若是業障病,則必須修福懺悔,疾病即可消除。在宗教的儀式則包括禪定與齋戒的方式,學者提到,「隋唐的時代,治療疾病,佛陀祈禱之事盛行;以僧侶而兼醫術的事業,頗為隆盛;除施用符咒祈禱外,治法約有兩種:一種是絕粒,一種是服藥。[3]」,至少到隨唐的時候,佛教治療中除了服藥之外的咒禁、絕粒[4]等方法依然被使用。

  為何佛教的誦經、齋戒與念咒等方法有一定的效果,近代僧人曾經提到,
此外如佛家三十七道品,大部份屬於治心法門。儒家的修齊治平和四維八德種種徳目,也都不外是治心功夫。但只有原則性的規範:佛家才有具體的方法。除了施捨、持戒、忍辱、精進外,還有念佛、念經、念咒和禮佛觀佛,都是集中意志的制心之法。做到極處,便能淨念相絕。一方面可以排除雜念,發生治心的作用;一方面有互動的作用,發生感應的效用。[5]

    再者,游乾桂以現代心理治療的方式分析,提到「心理生命力」的概念,壓力、焦慮、恐懼,都會導致身體的病變,以致影響身體。[6]兩者的看法都認為宗教的儀式可以使人的內心獲得平靜,有助於人去除影響身體不健康的因素。

        在漢代的時後,佛教的宗教如齋戒、懺法等已漸盛行,湯用彤研究提到,「佛教自西漢來華以後,經譯未慶,取法祠祀。其教旨清靜無為,省慾去奢,已與漢代黃老之學同氣。而浮屠作齋戒祭寺,方士有祠祀之方。[7]」。而這些宗教儀式除了有助於信仰者的修持之外,有助於一般百性在信仰與精神世界得到慰藉。

        藍吉富在書中提到,『戒律和禪法之外,中國人也發展出若干獨特的修持習慣,如各種懺儀仗(水懺、梁皇懺等)、禪宗的打禪七、參公案、淨土信仰者的打佛七,都是中國佛教(漢語系)的實踐特色。[8]』,這些修持方法除了具有宗教功能,也擔負治療疾病的功能。

        有學者認為認為,宗教儀式的功能,「宗教的聚合,本身即是『團體治療』,透過發心、觀想、默禱、祈求、同誦等等儀式,具有人本主義心理學的效果,用自身的力量克服心靈的魔障。[9]」,宗教儀式可以說是一種團體治療,患者藉祈願治療疾病。

        在治療的具體情形方面,大致可以分為僧人咒願、齊講,透過僧人祈福以恢復健康,在個人的業病,就必須由個人的懺悔才可治療,以及鬼怪所造成的病。

1.     僧人咒治
        僧人呪願治人,以應器(比丘乞食時所用的鐵缽覆蓋病者腹部),對之咒禁數千次,有惡臭的淤泥在應器中,病者就得以康復。尚方暑中有一人病癥將死。域以應器著病者腹上,白布通覆之,呪願數千言,即有臭氣燻徹一屋,病者曰:「我治矣。」域令人舉布,應器中有若垽淤泥者數升。臭不可近。病者遂活。[10]

        在《高僧傳》中許多地方提到,在疾疫流行的時候,僧人為當時百姓祈福並且咒治。在《高僧傳》的〈訶羅竭者〉一條,以及〈晉安慧則〉一條中亦有此例,

訶羅竭者。本樊陽人。少出家。誦經二百萬言。性虛玄守戒節。善舉厝美容色。多行頭陀獨宿山野。晉武帝太康九年暫至洛陽。時疫疾甚流。死者相繼。竭為呪治。十差八九。至晉惠帝元康元年。乃西入止婁至山石室中坐禪。此室去水既遠。時人欲為開澗。竭曰。不假相勞。乃自起以左脚蹍室西石壁。壁陷沒指。既拔足水從中出。清香軟美四時不絕。來飲者皆止飢渴除疾病。[11]

    此外,在《北史清河王懌》,「時有沙門惠憐者,自云咒水飲人,能差諸病.病人就之者,日有千數。」[12],亦有相同的例子。

    也有僧人請僧人為病人咒治,家人也替病人默禱、祈求早日康復,後來病人得以康復。

及元年十六,其祖喪明三年.元恒憂泣,晝夜讀佛經,禮拜以祈福祐.後讀藥師經,見「盲者得視」之言.遂請七僧,然七燈,七日七夜轉藥師經行道.每言:「天人師乎!元為孫不孝,使祖喪明.今以燈光普施法界,願祖目見明,元求代闇。」如此經七日,其夜夢見一老翁,以金鎞療其祖目,於夢中喜躍,遂即驚覺,乃遍告家人,三日,祖目果明。[13]

    在僧人咒治方面比較強調僧醫透過祈禱的方式,利用超自然的力量使患者的身體得到康復,雖然從現有資料無法得知當時人如何看待咒禁法,以現代人的角度會認為他是神秘而難以理解,在當時的佛教徒會把它解釋為是是佛、以及菩薩的力量

       所以在他們的行文中常會看到例如患者受到神明的救治才獲得康復的這種陳述方法,除了是因為佛教徒為了宏揚佛法之外,可能也是為了那些不療解佛教醫療的人所作的合理解釋吧。

2.     齋戒懺悔
在唐朝時的禪宗六祖慧能在一次法會中提到「無相懺法」,他說「今與汝等售無相懺法,滅三是罪,今得三業清靜。」,即要求佛祖寬恕從前所犯的過失,並且承諾永不再犯。他解釋到,

云何名懺?云何名悔?懺者,懺其前愆。從前所有惡業,愚迷、憍誑等罪,永不復起,是名為懺。悔者,悔其後過。從今以後所有惡業,愚迷、憍誑、嫉妒等罪,今已覺悟,悉皆勇斷,更不復作,是名為悔。故稱懺悔。[14]

    就是人必須承認自己過去所犯的錯誤,並承諾永不再犯,除了藉由「告解」使佛教徒內心平靜,也希望神佛能寬恕過去的罪業。

        八觀齋期間要遵守的規範有,「所謂不殺生。不偷盜。不婬妷。不妄語。不飲酒。不兩舌。不惡口。不無義語。又願不貪欲。不瞋恚。不愚癡。不生邪見。我當正見。諸眾生等禁戒齋法。我當受持。我今繫念恒常勤行。於諸眾生當起慈心。[15]」。 

在當時的治療情形有,

齊諧妻胡母氏生病,一般醫生多治不好,認為是其他因素導致疾病,所以請僧設齋,透過病人持戒與僧人咒治,遂得以痊癒,而齊諧也因此拜杯度為師。
又有齊諧妻胡母氏病。眾治不愈。後請僧設齋。齋坐有僧聰道人。勸迎杯度。度既至一呪。病者即愈。齊諧伏事為師。因為作傳記其從來神異大略與上同也。[16]

        宋李旦時,當時曾有疫病流行,在當時有一種說法,佛家弟子如果作「八關齋」修心行善,則可免除此災。

又云。甲申年當行疾癘殺諸惡人。佛家弟子作八關齋。戒修心善行可得免也。旦本作道家祭酒。即欲棄錄本法。道民諫制。故遂兩事。而常勸化作八關齋。[17]

    南齊晉安王,武帝之子,七歲時其阿姨病危,請僧人行道,獻蓮花以供養佛,病祈願能早日痊癒。另外,南海王子罕,其母勒榮華臥病在床,其子晝夜默禱,其母遂痊癒。

南齊晉安王蕭子懋。字雲昌。武帝之子也。始年七歲阮淑媛嘗病危篤。請僧行道。有獻蓮華供養佛者。眾僧以銅甖盛水。浸其華莖欲令不萎。如此三日而華更鮮。子懋流洟禮佛誓曰。若使阿姨因此勝和。願佛之力令華竟齋不萎。七日齋畢華更鮮紅。看視甖中稍有根鬚。母病尋差。當代稱其孝感也。子懋弟南海王子罕。字靈華。其母樂容華寢疾。子罕晝夜禮拜。于時以竹為燈纘其燈。照曜訖夜極明。此纘經宿枝葉茂盛。母病尋愈。[18]

    齋戒懺悔要求必須患者有主動性,先向佛祖懺悔以後祈求寬恕,赦免自身罪業,並且依照宗教的規範來待人接物,此外再藉由僧人舉行宗教儀式才能有其功效,如此會使得病人改變其人生的價值觀,由佛教的角度來看待自己的病苦,患者自然也就容易在病癒之後成為佛教徒了。

3.     業病
      在佛經中曾經提到,有一女人被鬼怪所擾,將死,咒師問此鬼怪為何如此,答曰:此女在過去世中曾經害過他,而他亦不斷地回報仇恨,冤冤相報不止,如果此女能放棄怨心,則可痊癒。

第三鬼趣中。亦有生處得智知他心等。云何知然。昔有女人。為鬼所魅羸瘦將死。呪師問鬼。汝今何為惱此女人。鬼便報言。此女過去五百生中常害我命。我亦過去五百生中害彼命。怨怨相報于今未息。彼若能捨我亦捨之。呪師因報彼女人曰。汝若惜命當捨怨心。女人報言。我已捨矣。鬼觀女意都不捨怨。恐命不全妄言已捨。遂斷其命捨之而去。[19]

竺法慧,入嵩山事浮圖密為師,曾向其弟子云,過去世曾折一雞腳,今世腳遂得病。

竺法慧。本關中人。方直有戒行。入嵩高山事浮圖密為師。晉康帝建元元年。至襄陽止羊叔子寺。不受別請。每乞食輒齎繩床。自隨於閑曠之路則施之而坐。時或遇雨以油帔自覆。雨止唯見繩床。不知慧所在。訊問未息慧已在床。每語弟子法曰。汝過去時折一鷄脚其殃尋至。俄而照為人所擲。脚遂永疾。[20]

晉時有一太傅名祐,常有頭風之苦,久不能治,在任荊州都督時捐給寺院房舍,因懺悔前世諸罪而致。

晉羊太傅祐年長常患頭風。醫欲攻治。祐曰。吾生三日時頭首北戶。覺風吹頂意甚患之。但不能語耳。病源既久不可治也。祐後為荊州都督鎮襄陽。經給武當寺殊餘精舍。或問其故。祐默然。後因懺悔敘說因果。乃曰。前身承有諸罪。賴造此寺故獲申濟。所以使供養之情偏殷勤重也。[21]

孔寧子曾經任黃門恃郎,患痢疾,請度咒治,但不易痊癒,考其因果,原是有其本身因緣。
孔寧子時為黃門侍郎。在廨患痢。遣信請度。度呪竟云。難差。見有四鬼皆被傷截。寧子泣曰。昔孫恩作亂家為軍人所破。二親及叔皆被痛酷。寧子果死。[22]

        業報與輪迴是佛教信仰的兩個主要觀念,僧人必須知曉因果觀念後進行修行,而病人也必須了解此種治療方法的內涵,自然比一般人較能接受佛教的思想。此外,接受佛教醫療所給予的解釋人會得病的理論,也能夠使人去除上天對自己不平的心理,能用較平靜的心態面對自己的疾病。



[1] 林富士,〈中國六朝時期的巫觋與醫療〉,頁84
[2] 新校本南史附索引》,(臺北 : 鼎文, 1979),頁1720
[3] 陳邦賢,《中國醫學史》,(臺灣:商務印書館,1958) ,頁99
[4] 在陳邦賢,《中國醫學史》,頁99~100。引用南海傳,「若與四候乖舛,即以絕粒為先;縱令大渴,勿進漿水,斯其極禁,或一日二日,或四朝五朝以差為期,義無焦柱。」
[5] 《因果選集》,頁75
[6] 游乾桂,《用佛療心 : 走出煩惱遠離壓力的如來學》,(臺北市 : 遠流,1998),頁5
[7] 湯用彤,《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台北:商務出版,1998),頁78
[8] 藍吉富,《佛教史料學》,頁197
[9] 游乾桂,《用佛療心 : 走出煩惱遠離壓力的如來學》,頁23
[10] 支盾,《新譯高僧傳》,(台北市:三民出版),頁632
[11] 支盾,《新譯高僧傳》,(台北市:三民出版),頁638
[12] 《北史清河王懌》,卷十九。轉引自范家偉,《晉隋佛教疾疫觀》,《佛學研究》(北京)第六期(1997年號),頁265
[13] 《新校本北史后妃上》卷十三,〈文帝悼皇后郁久閭氏〉條,頁 507 
[14] 李中華注釋,《新譯六祖壇經》,(台北市:三民出版,1997),頁105
[15] 《法苑珠林呪術篇第六十八之二》卷六十一,〈呈祥部〉
[16]  支盾,《新譯高僧傳》,(台北市:三民出版),頁658
[17] 《法苑珠林感應錄》卷六,〈宋釋杯度〉條。
[18] 《法苑珠林》,卷三十六〈華香篇第三十三〉條。
[19] 《法苑珠林宿命篇第十八》,卷二十六〈引證部第二〉條。
[20]  支盾,《新譯高僧傳》,(台北市:三民出版),頁640
[21] 《法苑珠林感應錄》,卷九十七,〈晉羊太傅〉條。
[22]  支盾,《新譯高僧傳》,(台北市:三民出版),頁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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